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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小说随笔] 小鸟咖啡馆【浮蓝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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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0-8 17:02:07 |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|倒序浏览 |阅读模式
本帖最后由 浮蓝 于 2011-10-8 17:34 编辑

    这篇小说和旅行以及摇滚乐息息相关。“我”花费了积蓄,飞至异国他乡去看女歌手的演唱会。“我”想要追寻意义,却在旅程中茫然若失。“我”更沉溺于某个固定的处所,和一个名叫Kit的朋友,徜徉在那间小鸟咖啡馆,伴随着我们所热爱的女声音乐,追忆的却是自己不在场的爱情。



    这个城市运行着古老的火车,火车是它主要的交通工具。在中央车站自动售票机旁边的座椅上,我和Kit坐着交谈。两个半透明塑料瓶子握在我们各自的手中,我的是维C,她的是一种花茶饮料。人很多,但还不够多。各种肤色的人,他们排队来到售票机面前,投币买票,然后离开。车站有着高高的顶棚,但仍有奇怪的鸟儿从火车铁轨上方连接天空的部分飞进来。这些被人类惯坏了的生灵,它们一个个表情木讷,自顾蹦蹦跳跳。
  我们交谈。我在讲另一种被人类惯坏了的生灵,我在讲我家那只黑白相间的猫。听起来,那真是一只可爱的猫咪,尽管它不过是拥有着所有猫咪的共性--好吃懒做,古怪灵精--我还是兴致勃勃地讲个不停。来到这座城市后,我第一次如此顺畅地和人交谈。Kit是我唯一可以交谈的人。
  我的猫在她一岁半的年纪里才成为我的猫,是一个朋友搬家时将她送给我的。她嚼食猫粮时发出碎密却洪亮的声响;她喝水时用舌头击打水面,将水溅在地板上;她睡在椅子上、窗台上、桌子上等一切有人在身边的地方,她的睡眠很长,有时你看电视或者玩电脑,她就在你的近旁自顾投入地做着她的美梦。
  在这座城市,我坐在那里。我知道,行人匆匆,没有人认识我。我语速很快,我说起那个和Kit有着若干共同点的孩子。只不过是个男孩子。那个男孩子,此刻正在房间里照顾那只黑白相间的猫,或许在添加猫粮,或许在清理猫砂,或许正和猫一起溺在睡眠里。房间是温馨的,房间是遥远的,遥远的国度,遥远的城市。遥远的异国的车站,遥远的我。这时我便开始有点想念那个男孩子,男孩子叫做何小光。
  男孩和猫。猫和我们。我喜欢跟何小光一起逛家居超市,每当逛到宠物用品的时候,两个人便活力四射起来。这个草皮编织的篮子,她会在里面睡么?还有那个橘红色的垫子,她应该不喜欢那么重的颜色……猫就像是我们的孩子,我们的焦点集中在这个孩子身上。总觉得猫见证了些什么,或者,她只是让爱的话题得以延续。
  时值初夏,Kit穿一件充满褶皱的棉布裙子,我穿一件深蓝色T恤,手里抱着一件浅灰色小外套。在人来人往的中央车站的座椅上,我却冷得有点颤抖。这种颤抖的感觉或许不是那么容易解释。这颤抖是陌生的,自由的,入戏的,动情的,百感交集的,在这陌生的中央火车站。
  
  我决定到S城旅行是半年前的事情。那时,S城还是寒冷的冬季。Kit告诉我,那个我和她最爱的摇滚女歌手,将到S城演出。这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,我决定去一趟S城。我开始存钱并申请签证。一切顺利,圣诞节到来之前,我终于迈出国门,飞越重洋来到S城。
  我飞了大概12个小时,一路经过云烟和岛屿。行程很舒适,我却一直小心翼翼,像只没下过楼的家猫。走出S城机场的时候,碧天晴日,朗风拂面,海洋性气候初显端倪,空气中有一种充满自由的味道。但我仍感到紧张。紧张绝对不是这个城市的特征,我之所以感到紧张,只是因为对自己把握全无。
  我家那只猫咪,当我们把她抱下楼透气的时候,她的爪子会紧紧扣入人的外套,就要把外套扯破了。我没有锋利的爪子去扣住宽大牢固的外套,我只有行李和我自己。机场的门前人来人往,我却听不清他们在讲些什么。梦里的场景应该就是这样的,五彩缤纷却又虚幻难以掌握。
  我从机场搭乘火车来到中央车站,然后坐在站台白色的座椅上,等待着Kit的降临。
  车站的顶端纵横交错,那些金属静静地存在了几百年,它们不似人类如此多情,它们坚固地守在那里,只有如洗的蓝天与之为伴。阳光剧烈,但车站的阴影处却有凉风吹过。
  Kit出现的时候,我正静静坐在座椅上看火车上下来的两个男人。他们谈笑风生,顺着站台往外走。其中一个抱着高过人头的冲浪板,另一个则背着行李包。他们身穿彩色的背心、沙滩短裤和凉拖,我此前却因为感到有点冷而穿上了外套围上了围巾戴上了帽子。
  Kit突然出现在我的左边,我转过头朝她笑笑。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,看上去,Kit就像一个洋娃娃,但事实上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女孩。她问我:你很冷么?她的声音细小而温柔。
  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。半个月前通过互联网预订的青年旅馆就在铁路广场上,入住手续午后一点才能办理。我宁愿在车站里多呆一会儿。是的,也许我还需要再适应一下。
  我们换了个位子,从站台的座椅来到自动售票机旁边的座椅。Kit在便利商店买了两瓶水,一瓶是维C,一瓶是花茶饮料。我们坐在那里开始聊天。我想,我需要的只是一些时间。
  等到时间充裕得足以让我感到平静,我们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,然后蹬踏台阶,转弯,来到了青年旅馆。一个留着爆炸头发型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前台值班,当我们表明来意,他就立刻进入工作状态,变得友好而和善起来。
  办理完入住手续,两个人去了附近的唐人街、情人港。一切陌生而新鲜,摩天轮快速旋转,碧海蓝天风景如画。然后是维多利亚女王购物中心。在地下一层的JB唱片行,我们各自买了女歌手的新专辑。是一张圣诞专辑。连摇滚小姐都从良了。
  
  其实摇滚小姐已从良多年。第一次读到Kit的文章是在一本音乐杂志,她写道:"她终于体会到了另外一个生命因她而存在的喜悦,浸润在《金色沙砾》的温柔中,女歌手微笑的唱道:去享受她的每一个微笑吧……"
  《金色沙砾》是一首歌曲。"我们结伴而行,一路上找回逝去的时光。" 那天,从维多利亚女王购物中心出来,夕阳正浓,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对面教堂的顶尖上,我们就又一次说起这首歌来。我短暂的假期,唯有和Kit结伴而行。
  那条街的方向或许并不是正南正北,它应该略微有些倾斜。就像任何一件不那么规则的物品,比如餐馆墙壁上挂歪了的风景画,或者某座著名的斜塔。有点高屋建瓴的性格,让人想要扶一下将它校正,但你却又无能为力。
  你知道它也是一条有名的街道。国王街。这个国家有数不清的国王街。某个岔路口,路边的墙上漆着一只小鸟的形状。小鸟镂空在鲜红的背景里,像是立在窗前。它的脚则踩着一根天蓝色箭头,箭头指着岔路口朝里的方向。"THE CAFE",字母的底色和小鸟一致,没有名字的咖啡馆,我们叫它小鸟咖啡馆。
  在小鸟咖啡馆,我和Kit像一对姐妹那样对坐着。Kit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女孩,她留着长发,头发的下半部分是卷曲的。我看着Kit的脸庞,看不出她与这个城市有着多么直接、多么紧密的关系。偶尔她小声而客气地跟店员讲话,我才意识到她是早已适应了这里的。她和环境之间,早已珠联璧合,天衣无缝。是的,Kit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里,她二十二岁那年就来到这座城市。
  要了一个芝士披萨和一份牛肉薄饼。薄饼层层叠叠,盛满了奇怪的食材。酱汁也是奇怪的,浓郁的酸酸甜甜。
  我和Kit侃侃而谈,她向我说起她自己。小时候,她和父母去电影院看电影,但是她不敢到售票窗口去买票。"窗口恐惧症",Kit如此地形容自己。为了锻炼她,每逢看电影,父亲对她提出的唯一要求便是让她亲自去买票。Kit为此感到痛苦,她的"窗口恐惧症"持续了很多年。
  三年前,Kit大学毕业后选择到异国他乡继续深造。亲朋好友居然言辞一致:这丫头一个人在外面,肯定坚持不了太久,最终难免落荒而逃回到祖国的怀抱。然而,两年过去,Kit顺利毕业,随后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,同时申请了移民。
  在陌生的城市里,这个娇小的女孩子只身一人,无依无靠,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自己打点。她渐渐克服了"窗口恐惧症"。如今,她每天乘火车上下班,在各种肤色、形状各异的地球村臣民的身影中自如行走。她说,在这边,一切还是相对容易的。至少,别人不知道你的来历,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揣测你;在全新的环境里,一个人可以尝试任何改变,或者,只是安静地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  
  小鸟咖啡馆并没有沿着主路,而是拐入一条另开辟的小道将近五十米的地方才找到。国王街的主路有无数家半露天咖啡店,里外通透,只有窗户,没有玻璃;门前会摆一些镶花铁制桌椅,一切看起来典雅简朴。Kit说,鬼佬们无论风吹日晒,都喜欢坐在路边,享受啤酒或者咖啡。小鸟咖啡馆却是一家完全室内的店铺。同样典雅简朴,但是幽暗,寂静,红色灯光,店里播放着女声音乐。
  这是一家音乐主题的咖啡馆。咖啡馆的吧台旁有一台唱机,银色的金属外壳,并没有光泽,而是拥有一种打磨过后的质感。唱机旁有一个由暗黄色细竹条编织而成的篮筐,里面竖着排列了二十几张黑胶唱片,是Kit和我都会喜欢的那种。这些二手唱片也用来出售,但是价格不菲。唱片非常专注地旋转着,音乐无处可去,只好钻进我们的耳朵里。
  是那些细的声音。不是慵懒的。是有些神经质的声音。不是气势磅礴的。
 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,也许不仅仅是这个原因。虽然我在旅行,却不想走马观花。也许S城还有许多家更优雅,更美味,更有情调的咖啡店,但是既然遇到的是它,就一定是它。就像谈恋爱,遇到了喜欢的,就是喜欢了。没有功夫左顾右盼,一再甄选。
  却又似注定。许久以后,当我又一次重温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纪录片,才发觉,小鸟咖啡馆的路标与音乐节海报封面的小鸟竟有异曲同工之妙。难怪一直觉得眼熟,当时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  我和Kit反复地来到这里。花了几天的时间在S城,也就花了几天的时间在小鸟咖啡馆。就好像它是我的情人,我来这里,只是为了与它会面偷欢,度过昏天暗地的几日。而这种昏天暗地,只是让我感到安全。
  
  在幽暗的咖啡馆里,一下子,我再次变得无所不能。说不尽委曲,全是恋爱的时节。
  那是四年前的夏天。初相识的季节。每一次见面,每一次离开。离开后便反复揣测,痛苦不堪。所有热烈高昂的夏天,其实都只是那一个夏天。夏天充满了这样多的幻觉。有点像是一种发酵。我思忖着电影《钢琴课》中两个人欲望和感情的发展。那是一天又一天咒语的蔓延。
  这样的犹疑纷争持续了大半年的时间。次年春天快要到来的时候,我们开始持续前往那栋浅蓝色教学主楼的顶层。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独特而秘密的方式。只属于我们两个人。
  我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他的身体。他长长的脖颈,白色的T恤,小猴子一样的脸庞和玲珑小巧的耳朵。我们曾试探彼此的舌尖,他的虎牙剐破我的下唇,使我疼痛。血液的粘稠和唾液的腻滑迅速交织、溶合,然后蒸发在彼此的头脑中。他长久地不张开口,我有点喘不过气。我用力扣住他的后背。他的肩膀是如此脆弱。我一次又一次地舔食他的小嘴唇。我的脑袋向后移,然后向前贴近,再后移,再向前贴近,循环往复,怎么也不嫌足够。
  春意正浓。在接下来某个并不晴朗的傍晚,空气中散发着细微的潮湿,而山桃和迎春都已开放,其他树木的嫩芽也开始向外渗透,一切变化始于这个夜晚。我们相识的时候正是炎炎夏日,而秋天和冬天相继过去,我们的春天真的到来了。
  我们的春天,我最甜蜜的爱人伙伴。我们歌唱并享受欢愉。我们停留在学校门前百米外的白色旅馆。潮湿的旅馆,潮湿的白色床单。春风沉醉的白色旅馆,春风沉醉的床单。
  灯关着,电视机开着。屏幕闪烁着,声音播放着。是一场无味的交响乐表演。有人在指挥,有人在演奏。他轻易说出曲目的名称,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。我对古典音乐知之甚少,唯独记得这首曲子的名字。我也只是记得这首曲子的名字,并不能回忆出它的旋律。我只知道室内并非风平浪静。伴随着宏大而绵延不绝的管弦器乐,也许有风沙袭卷,而我步入黑暗的云层之中。黑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,白色的鸟儿拍打着翅膀。
  绳索向我伸出邀请的手,我于是接受了它的捆绑。它一用力,我就疼痛。我的汗毛竖立了起来,我的热情膨胀在紧缩的绳索里。它像蛇一样腐蚀我,它像原子笔的浆液一样榨取我。这与交响乐无关,这与音乐无关。早就没有了音乐。这与一棵树有关,血液与牛奶同住在树叶的末端。
  我们筋疲力尽,我们故作镇定。我们若无其事地抽着烟。我说起自己第一次抽烟时的感受,当时我的胸口丝丝颤抖,觉得身体要漂浮起来。那是多久以前的当时?从彼时的白色床单上,还要再向后倒退四年。
  看啊,这样的漂浮,漂浮了许多年。到现在,那些悸动人心的情怀却仿佛走远。所以时而非常恐慌,害怕自己再也漂不起来了。
  
  小鸟咖啡馆里,女声音乐从未停止。我们最爱的女歌手。从良前的摇滚女歌手。她唱道: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漂浮。
  漂浮,或者是漂游,飘飘荡荡,停不下来。也许是在水里,也许是在空气中,在城市的上空。也许那感觉更接近是在宇宙中吧,身体和灵魂都太轻了,差点就魂飞魄散了。没错,就是这种感觉。
  那年她如日中天。曾经在五道口的一个酒吧,我问一个美国人,你知道这个女歌手么?他说知道的,他还买过一张她的专辑,她说自己停不下来漂浮的那张专辑。
  她吸毒,也许只是大麻或者致幻剂。她看到浴室里的蒸汽把镜子包围了,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木星和土星,一个很肥胖,一个有美丽的光环。她是这么地忧伤。她说,他们恋爱了。
  美国人说,她的音乐很好,就是太悲伤了。
  是啊,她太悲伤了,因为她总是流产。浴室里云雾缭绕,而她的灵感有如泉涌。但是她流产了。她的痛苦被她自己记载了下来。记者问,你怎么看待贩卖自己的痛苦?她说,总比弄虚作假欺骗听众要负责任得多。
  如今,她更多的是在真正从事有责任的创作。她早已熟稔音乐的规律,音乐在她的股掌之中,钢琴在舞台的追光灯下闪耀着光泽。她也终于生下一个女儿,哺育希望,吟唱幸福。不再漂浮的年代,我才终于有机会目睹她的现场表演。也许注定会有几分遗憾。
  到达S城后第二天的傍晚,我在教堂门前的石像下等着Kit。我欠身坐上那个一米高的平台,双脚轻轻地前后摇摆。人群嘈杂,车来车往,海鸥从海港飞到城市内部的街巷,继续着它们肆无忌惮的日子。太阳尚未下山,我看到教堂的顶端云层厚密,雨水好似要随时降落。
  雨陡然飘落的时候,Kit出现了。我们一同走在S城繁闹的街区,那天我们的话都不多。雨水落了一会儿便停止了。云流动地太快,和下班高峰期行人的脚步一样匆忙。天色已暗,霓虹次第闪亮。我和Kit步行走在湿漉漉反射着橘红色灯光的街道上,去往歌剧院的方向。
  在歌剧院所在的海港,Kit指着那座最著名的建筑:你看,这就是夜晚的悉尼歌剧院。
  这是一个平凡的晚上,那线条柔和却又充满棱角的建筑,在夜色中着实不甚耀眼。在探照灯亮光的映射下,它才显露出隐约的轮廓。我心里想,它只是一座被设计出来的建筑。它举世闻名,吸引众多的游客接踵观光,但它与我唯一的关联却只在于今晚的一场演出。
  我和Kit几乎要迟到了,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。我甚至不太愿意真正走进这座建筑。我知道,一旦发生,便会结束,一旦结束,我便不知接下来如何了。
  我和Kit半年前就开始期待的女歌手,这期待就要结束了,想到这一点,我和她不免都有点心灰意冷。在演出真正开始的瞬间,我努力卸下所有的防御。该来的,就这么的来吧。反正我早有准备,不是么?我半年前就开始准备,我居然准备了这么久。我需要的只是放轻松,尽量丢掉一切与音乐无关的东西,只让女歌手的钢琴与声音全面淹没、过滤自己的身体。我等待的不就是这一刻么?就像迎接一场饱含情感的风浪。
  然而,我还是无法完全集中精力。我在意着前排开场前两对谈笑风生的靓丽情侣,在意着开场一分钟便掩面哭泣的身旁的女士。Kit的座位与我的不在一起,她买了特殊的票,坐在最前排。
  演出结束后我们在大厅外会面,我们没有买现场贩售的纪念册,也没有买尺码大得惊人的纪念T恤,我们甚至没有再谈论这场演出。这位摇滚女歌手,我们有多么爱她,只有我们自己知道。却仍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。我知道Kit买了连续两场的票(我只买了这晚的),她上班的地方离歌剧院尚有一段距离。她的老板体恤她连续两天都要跑这么远看演出,特意准许她休息一天。老板只是知道,这演出对Kit很重要。
  这是唯一没有去小鸟咖啡馆的一天。
  歌剧院顶端的夜空星光闪烁,夏夜的晚风清爽怡人却已微凉。我和Kit走出音乐厅,经过灯火璀璨的船只与海港,然后搭乘火车回到中央车站。Kit从中央车站仍要换乘别的火车回家,我在站台上向她挥手道别,复又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,来到铁路广场。
  地下通道里有个帅气的中国男人在弹琴唱歌。已是深夜了,别无他人,过道里曲调怪诞,我听到的却是歌声之外的宁静,静得有些可怕。我加快了脚步,直到走到广场上,心里才踏实下来。
  了无睡意。在街边的便利商店买了一大瓶纯净水和一个打火机。烟是带着的,打火机被扔在了机场。
  我在青年旅馆外的广场上抽烟。一个小个子东南亚女人向我走来。灯光很暗,但还是看得出她穿得很破烂。有点风,她的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。她走到我面前,摸出一根烟,她朝我借火。我把刚从便利店买来的火机递给她,她背着风,用手笼着点燃自己的烟。她把火机还给我,进而开口问我借钱。她说,能不能借给我两块钱,我想去便利店买瓶水。或者是买打火机或者面包,我没有听清。我听力很差,我说,对不起,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。她说没事了,便离开了。
  我穿上外套。风再次让我觉得冷了。我背着背包,回到青年旅馆。
  
  我和Kit总是坐在吧台附近那张木头圆桌的两侧。在夏季里漫长的午后,我们更经常提起的,却是冬天。
  小鸟咖啡馆里总是那个金黄短发的店员,他是那么年轻。每次他都会对我们报以一个习以为常的微笑,他的眼神也因为这种习以为常而流露几分默契。除此之外,他几乎一成不变地停靠在操作台的后面。除非是音乐停了,他才会走出吧台,在唱片篮筐里另挑选一张,然后不紧不慢地将播放完毕的唱片替换掉。
  这年冬天来临之前,我也买了一台黑胶唱机。我把它放在床头柜上,让它成为新家的一部分。简易的木头盒子,就像一个仅供摆设观赏的玩具。唱针摩擦在转动着的唱片上,发出呲啦呲啦沙沙的声响,音乐就在这微微的嘈杂声中缓慢地流泻而出,就像一台老式收音机。
  很久没有何小光的消息。毕业后,他考取了南方的一个研究所继续深造。这个冬天,他却再度造访了我。他仍是从前的那个孩子。他的相貌没有一点变化,只是,一件深色的衬衫令他显出几分成熟的气色。他的脖子还是那般修长,尤其搭配那件有领衬衫。
  他站在我昏黄卧室的窗帘前,橘红色的光线令他的轮廓格外柔和。
  猫咪沉沉地睡在暖气附近,房间是如此静谧,只有唱片在不停地转动。我们做了一些熟悉的事情。我又一次闻到了白色旅馆的潮湿的味道。唱片已经播放完了,唱针的手柄自动抬起头,却没有归位。唱片托盘仍在转动,发出有规则的安静的声响。屋里的人却早已对它视而不见。
  我对何小光说,留在这里吧。让我们如此地安逸下去。在一起。再没有比这更安逸的事情可以做了。
  我仍记得临行前某个弥漫雾气的夜晚,我们从楼下24小时营业的串吧走出来。幽静而凛冽的小道,橘色的昏黄街灯,枝叶未曾落尽,依然遮挡着天空的冬天的树。他闭上双眼,开始在空荡荡地马路上奔跑。他身影挺拔,他跑跑又停下来转身对着我倒退步,我眼前的景象有点模糊,虚幻不实,如临梦境。四下只有我们俩,白气从我们口中腾腾地呼出、消散。狂肆的欢声笑语,我们平日里并不十分习惯,但是它们插上翅膀一般从我们喉咙中飞洒而出,我们毫不自知地在其中旋转。
  我们肩并肩走在高速公路的一侧,汽车呼啸,雾气依旧。如果这是一场梦,我愿我们永无止尽地走下去。高速路似乎可以看做世界的尽头,我们在此绝境拥有着彼此,感受着一场踏实无比的存在。汽车轰鸣着从我们头顶驶过,我们在城市的大桥下穿梭、隐蔽,独自面对彼此,舔食喜悦之果。我们心底藏匿着唯一的秘密,那是巨大的颤抖的充满新鲜气息的可以久久回味的秘密。
  世界尽头。从前,也许并不是很久以前,每当到达一个陌生的地方,回忆起来,如果觉得很不真实,就会不自觉地想到这四个字。如今,我来到更为遥远的地方,我和Kit面对面坐在小鸟咖啡馆,我却并不觉得自己身在世界的尽头。所谓的"世界尽头",应该只是存藏在我们自身的内部吧,藏在那个很深的地方。它停留在那里,只在某些特殊的时刻,你才会与之相遇。我知道,那些时刻必然同时伴随着另外两个字眼,那就是"爱情"和"自由"。
  Kit说:没错,你现在和自由在一起,却没有和爱情在一起。
  我已不记得这是我到S城的第几日。中午时分,两个人再度来到小鸟咖啡馆,分食一份分量十足的土耳其夹肉面包。Kit意志坚决地陪伴着我。午后时分,室外阳光剧烈。她提议说要不要出去走走。我说我情愿呆在这里。她说其实她也是。
  我们不向往阳光,不向往沙滩,我们做不到自由奔放,做不到热情高涨、如火如荼。
  我不确定我真的到过S城,但我不会忘记Kit。以上的文字,或许,其实是Kit写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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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0-10 09:07:14 | 只看该作者
挺好的帖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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